海南社会

　　5岁男童6天内

　　被家人2次遗弃

　　冯家贵打完电话后，在窗边偷偷哭泣，兵兵吵着再吃一碗饭。南国都市报记者敖坤 实习生邓盈盈/文 刘孙谋/图　　

　　7月20日，一条“男孩疑似走丢、独自在路边哭泣”的视频在微信圈流传。一个5岁的男孩，头戴鸭舌帽、身穿灰色衣服，趴在红色行李箱上哭，被人扔在琼海市法院塔洋法庭门口。随后，男孩被送到琼海市救助管理站，22日被送回父亲身边。然而，仅4天后，男孩再次被遗弃在万泉镇政府附近。

　　男孩名叫兵兵(化名)。他的父亲怀疑兵兵不是亲生的，“如果不是我的，我就养不起，要交给他母亲。”兵兵的母亲阿丽(化名)，离家出走仅3天便改嫁他人。对于兵兵，她也说：“我养不了。”这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纠葛？

　　小小的他为什么没人要？

　　7月20日下午3点根据当时的视频监控显示，兵兵和一个红色行李箱被一个阿婆带到琼海市法院塔洋法庭门口，随即离开。兵兵随后被送到琼海市救助管理站。站长黄欣琪说，孩子过来时只会说“爸爸”、“妈妈”等简单的词语，不知道家在哪，父母叫什么名字。“问他爸爸在哪？他就说，爸爸坐车出去，车翻了。”黄欣琪觉得小孩不正常，说一些“莫名其妙的话”。不仅如此，小孩的膝盖是肿的。后来拍片发现里面有积水。凭借着那段事发地点的监控视频，画面中丢弃兵兵的阿婆很快被找到。让人惊愕的是，此人是兵兵的外婆——黄桂花。

　　7月22日下午在琼海市公安局新市派出所民警黄煜的帮助下，兵兵被送回琼海市万全镇加文村。回家时，兵兵的爸爸冯家贵正趴在床上哭。看到兵兵回来，冯家贵一把抱过兵兵，父子俩抱头痛哭。冯家贵抹着眼泪说：“想不到孩子的外婆会把他丢掉。”

　　7月26日冯家贵带着兵兵去找妻子阿丽。在万泉镇政府附近，冯家贵看到阿丽跟一个男人在一起，阿丽不愿跟他一起回家。他把孩子留给了阿丽，希望阿丽把孩子带走。更让人惊愕的是，兵兵被直接遗弃在了万泉镇政府附近。当天下午，冯家贵接到民警黄煜的电话：“不是说要好好养，不丢弃吗？怎么又丢了？”冯家贵无奈，再次把兵兵接回了家。

　　短短6天，兵兵被遗弃两次，现在，每到晚上，兵兵都会哭喊着要妈妈。跟爸爸在一起的时候，一没看见爸爸，他就哭。

　　兵兵一个人在玩耍

　　妈妈为什么丢下他“跑”了？

　　兵兵被遗弃的背后，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家庭？

　　2009年，家住琼海嘉积镇龙寿村委会截园村的阿丽，20岁出头，已经历过一段婚姻，并生下了一个女儿。父亲李名雅希望女儿再嫁。在村里人的帮助下，阿丽被介绍给万泉镇加文村的冯家贵。此时的冯家贵43岁，也曾结过婚，有一个女儿。

　　两人相差整整23岁。见面后，冯家贵很满意，但阿丽嫌他年纪大。李名雅觉得可以，但条件是：阿丽以前生下的女儿要由冯家贵支付一定的抚养费。阿丽说：“当时冯家贵答应了，所以婚事就定了。”

　　2009年11月20日，阿丽正式搬到冯家贵家住，算是结婚。由于冯家贵跟前妻只有一纸离婚协议，没有离婚证。所以两人无法“登记”。冯家贵记得，当时去了5次民政部门，办不了，“最后干脆就不领证了”。

　　2010年7月，阿丽生下兵兵。冯家贵很开心，“算是有了香火。”

　　可好景不长，2012年下半年的一天，兵兵不小心摔倒，血流不止。后来查出患有血友病。血友病是一种罕见的遗传性凝血障碍疾病，可引起出血时间延长或自发性出血，目前的医疗条件只能依靠药物进行保守治疗。冯家贵记得，当时他对阿丽说：“我年纪大了，小孩这个病是一辈子的。你可以再嫁人，但一定要带着这个孩子，不要丢下他。”

　　今年7月18日，冯家贵在村口装木材，突然听到兵兵在哭。他赶回家，只见兵兵坐在地上喊着：“妈妈不见了，不见了。”

　　7月18日到20日，冯家贵给阿丽“一共打了213个电话”，阿丽接了2个。第一个是18日下午3点，冯家贵问：“你在哪”。阿丽答：“在琼海。”冯家贵问阿丽要不要回来，阿丽说：“我考虑一下”就挂了电话。18日晚上，冯家贵看孩子哭着要妈妈，又给阿丽打电话。电话通了，一听到孩子的哭声，阿丽就挂断了电话。

　　冯家贵知道，阿丽再也不会回来了。

　　在家痛苦煎熬2天后，冯家贵把兵兵丢在外婆家的村口。而黄桂花又把孩子丢在了塔洋法庭门口。

　　能给孩子温暖的人为什么这么做？

　　兵兵爸爸：

　　一个没良心的女人，“这孩子不是我的”

　　7月31日，万泉镇加文村，中午11点，冯家贵端着一碗拌了油的稀饭喂兵兵。见到记者，冯家贵端着碗走进破旧的房间，独自站在窗户前。

　　冯家贵的弟弟冯家军说：“这件事对他打击太大。老婆跑了，留下这个孩子他一个人养不了。带着他怎么去干工？小孩子有病，每月要打针，怎么养得起？”

　　过了好一会儿，冯家贵从房间里走了出来。“她是一个没良心的女人。”说起阿丽，冯家贵多次重复这句话。

　　“你到村里问，谁都知道我对她好。”冯家贵说，“可是她没良心，说走就走了。”

　　7月16日，阿丽离家出走前两天，冯家贵已经发现了问题。那天，阿丽说带兵兵回娘家。下午5点多，冯家贵给阿丽打电话，“我让她早点回家，不要在外面玩，要给小孩喂饭”。可是直到晚上7点多，阿丽还没回家，最后干脆不接冯家贵的电话。

　　17日，阿丽回来了。“不敢正眼看我”冯家贵说，“我问她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，她不说话。18日，她就收拾东西离家出走了。”

　　冯家贵说：“这不是我的孩子。”他拿出2009年阿丽到医院检查的单子，“你看，上面我的名字都被她划掉了。如果这是我的孩子，为什么她会划掉？她来我家8个月就生孩子，怎么会这么快？”此前，冯家贵也听到村里人闲言碎语说“孩子不是他的”，可冯家贵没放在心上，“这次他走了，我怀疑孩子不是我的。不是我的孩子，我不养。”

　　兵兵妈妈：

　　后悔这段婚姻，“这5年我总被打被骂”

　　面对诸多指责，孩子的妈妈阿丽满腹委屈：“我去了他家才怀孕的，孩子怎么不是他的。”说起跟冯家贵在一起生活的5年，阿丽说：“我一点也不开心，他总是对我又打又骂。我只能待在家里，和其他男的说话，他就说那个人是我情夫，还动手打人。我实在忍不下去了。”

　　阿丽说，怀孕前，冯家贵对她很好，怀孕后，他整个人都变了，“脾气暴躁，还要把我赶出家门。我好几次都跑回娘家。”

　　“我快生的时候，他还打我。”阿丽说，“村里人看见了，还劝他说打老婆是不对的，他不听，还说要打死我。”冯家贵对此的回应是：“偶尔打过一两次。”

　　2012年，兵兵查出患有血友病。阿丽说：“他(冯家贵)就不想要这个孩子了，三番五次把孩子推给我，让我带回娘家。我不同意，我娘家也很困难。”

　　2013年6月，阿丽赌气留下孩子跑回娘家，一住就是4个月。10月，冯家贵带着一个女人到阿丽娘家说：“如果你不跟我回去，我就跟这个女人一起生活了。你还可以再嫁人，不过这个孩子要给你。”

　　对此冯家贵说：“当时只是想气一下阿丽，希望她尽早回家。”几天后，阿丽回来了。可接下来的事情，冯家贵不愿多谈。

　　阿丽说：“我是回去把那个女人打跑的。冯家贵帮那个女的打我。”阿丽越来越后悔，“当时如果不是父亲做主，我不会嫁给他。”今年7月18日，阿丽选择离家出走。3天后的7月21日，阿丽和另一位男子办理了结婚登记。阿丽说：“大约一个月前，在外面玩的时候认识的。”阿丽的现任丈夫20多岁，以前没有结过婚。登记的时候，阿丽没有多想，“孩子本来就应该他(冯家贵)养啊。”

兵兵外婆坚决认为孩子应该由冯家贵养。

　　兵兵外婆：

　　家庭被破坏了，“别人都说我是坏外婆”

　　7月31日下午3点，嘉积镇龙寿村委会截园村，黄桂花的家门紧闭。记者在门口等了约半小时后，黄桂花走了出来，喊着：“让他(冯家贵)不要再来骚扰我女儿，不然我不客气。”

　　对于女儿的这段婚姻，黄桂花一直不同意。之前是觉得冯家贵年纪大，后来又发现，兵兵一岁多的时候，冯家贵打阿丽，阿丽只能跑回娘家。

　　“他说我女儿跟别的男人，经常打我女儿。”黄桂花说，“他打我女儿，我女儿才跑出来把孩子留给他的。他骂我女儿说要走带孩子一起走，我女儿说，你的孩子你不带我也不带，你打我，我就把孩子留给你带。”

　　对于冯家贵怀疑孩子不是亲生的，黄桂花说：“孩子像他啊。你说孩子不是他的，谁信？”

　　7月18日，阿丽离家出走。20日，冯家贵把兵兵丢在黄桂花家的村口。黄桂花记得，冯家贵骑着摩托车，把孩子的衣服装在红色箱子里，连同孩子一起丢在村口。

　　“我让他把孩子带回去，冯家贵说那不是他的孩子。”黄桂花说她给冯家贵打电话，冯家贵不接。随后，她就把孩子带去了法院门口。黄桂花说：“这个事情只有法院能解决。”

　　正是这个行为让村里所有人都认为黄桂花是“坏外婆”。黄桂花说：“别人都说我是坏外婆，我现在要养女儿之前生下的外孙女。冯家贵答应结婚后给的抚养费，5年了，只给了3000元。我哪里有钱再抚养另一个外孙？”

　　“我不怕别人议论我。”黄桂花说，她最担心的是，这样闹下去对女儿不好，“现在女儿的丈夫很生气，说要跟我女儿离婚。我家里的儿媳也承受不了风言风语，带着孩子跑回娘家去了。我怎么办？”

　　黄桂花说她感觉家庭被破坏了，“为什么我女儿会碰上这种事情！”

　　孩子的世界要被挟持到何时？

　　相差23岁的婚姻

　　留不住年轻妻子

　　爸爸：“能否帮我做个亲子鉴定？”

　　妈妈：“以后挣钱了，再给抚养费”

　　在这无尽的纠葛中，兵兵似乎成了一个多余的人。

　　7月26日，兵兵被送回冯家贵家，跟父亲一起生活。可冯家贵心里总有个坎儿，在记者采访时，他一再强调：“能不能帮我做个亲子鉴定？”

　　“如果鉴定结果是你的孩子，怎么办？”“如果是我的，我还是养，只有尽力抚养。”冯家贵有些犹豫，“孩子有血友病，每个月要打针，一年下来就是一两万。我家里太穷。”

　　“如果鉴定结果不是你的孩子，又怎么办？”“那我就没办法养了。”冯家贵说，“我没那个能力。我年纪大了，都50岁了。现在一个人生活，吃饭都得去兄弟家。我养不起，只能给孩子的妈妈养。”

　　兵兵的妈妈阿丽“很无奈”，她现在的丈夫不愿意养这个孩子，甚至不愿见到这个孩子。26日，冯家贵带着孩子去她现在的丈夫家吵，这让她现任丈夫更加反感，“让他们整个家人都不好做人，破坏了我的名声。现在，他吵闹着要跟我离婚”。

　　如今，阿丽回到了母亲家，不知道怎么办。

　　“这是我的孩子，我也想养，可是我养不起。”阿丽说，“我不是一个无情无义、没心没肺的人。孩子是我生的，我也舍不得。可我没办法，我没有能力。”

　　阿丽现在最大的愿望是：“他(冯家贵)养着孩子，等我找到了一份工作，挣了钱，我会给他抚养费。”

　　兵兵的外婆黄桂花态度更坚决，放出狠话：“他(冯家贵)要是再把孩子丢过来，我就打110报警。”

　　在加文村，那间破旧的房子里，兵兵一步也不愿离开冯家贵。

　　兵兵的未来，在冯家贵的手上。可冯家贵仍在犹豫。

　　冯家贵在给兵兵喂饭。

　　律师说法

　　多次遗弃孩子可定性“犯罪”

　　双方可诉诸法律裁决

　　琼海市新市派出所民警表示，根据相关法律，兵兵外婆的行为属于遗弃行为。但由于遗弃行为必须达到情节恶劣程度才构成犯罪，“比如由于遗弃而致被害人重伤、死亡的；被害人因被遗弃而生活无着、流离失所，被迫沿街乞讨或被迫自杀的；遗弃手段十分恶劣的，如在遗弃过程中有打骂、虐待行为的等等。”因此，派出所并未认定兵兵外婆、父亲的行为构成犯罪。

　　海南大弘律师事务所律师刘长征表示，刑法第二百六十一条规定，对于年老、年幼、患病或者其他没有独立生活能力的人，负有扶养义务而拒绝扶养，情节恶劣的，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、拘役或者管制。此外，《未成年人保护法》也规定，对未成年人负有扶养义务而拒绝扶养，情节恶劣的，依照刑法第一百八十三条的规定追究刑事责任。

　　“兵兵的父母、外婆等并不是没有抚养能力，可他们主动将其遗弃在大街上。这个行为就是遗弃行为。”刘长征说，“屡次遗弃可以构成情节恶劣，并可据此追究法律责任。”

　　对于冯家贵怀疑孩子不是亲生的问题，刘长征表示，兵兵现在和冯家贵生活在一起，他不能随便遗弃。他可以做亲子鉴定，如果孩子不是他的，则没有抚养义务。如果是他的，则他和阿丽都有抚养义务。建议两人通过法律程序进行裁决，冯家贵可以诉诸法院，由法院裁定孩子的抚养义务。此外，面对这样特殊的家庭情况。万泉镇民政助理员卢家宁告诉记者，目前兵兵暂由冯家贵抚养，“我们也通过一些帮扶政策，解决冯家贵生活上的难题。”卢家宁介绍，目前正在帮助冯家贵申请低保；此外，小兵兵也将获得困境家庭儿童帮扶，每个月有300元帮扶资金。最后，针对这个特殊家庭的临时救助手续也正在办理当中。